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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联手破敌

     

    一行六人翻山越岭,日夜兼程,终于大年初三黄昏到达秦罗河南岸。

    宝钰深呼一口气,说:“到家了。”。

    “终于到家啦。”赵四贤说。

    六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他们没有走唐石桥,而是踏着坚硬的冰过河,然后绕到镇子的偏西北方向,翻城墙进去,躲开日军巡逻队,悄悄来到宝钰的家。

    女佣打着灯笼出来开门,看到站在眼前的郭松,差异道:“呀,是舅爷啊。”猛然发现郭松身后站着的几个人,吓得腿一软,灯笼掉地上。郭松弯腰捡起,小声说:“别怕,是罗宝钰他们。”

    一进屋,宝钰“扑通”跪在母亲面前。“娘,孩儿不孝,您老人家受苦了。”

    “钰儿,我的儿啊,娘可把你给盼回来了。”陈氏说着伸手去摸宝钰的脸,泪水“啪嗒啪嗒”滴落在宝钰手上。

    郭珊牵着英忻的手,把脸转向别处。

    宝钰站起身,扳住郭珊的肩,“这两年辛苦你了。”英忻吓得躲到母亲身后。

    郭珊这才泪光闪闪地望着他说:“你能全毛全翅回来就好,再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了。”她用衣袖擦一下泪,拉过女儿,“你天天喊着要爹,这就是你爹,快叫,快叫啊。”

    英忻小嘴翕动着,迟疑着,在母亲的一再催逼下,蚊子一般小声叫了声“爹”,宝钰弯腰把女儿抱起来,亲一下,眼泪决堤般滚落。英忻拿小手给他擦。

    此时郭松先让四位坐了,又吩咐郭珊去烧水做饭。郭珊这才如梦方醒般,朝四人说声“慢待了,多担待”,急匆匆去了饭屋。

    “儿啊,这回回来不再走了吧?”

    “娘,肯定不远走了,一年半载打跑小日本,就回来一块过安生日子。”

    郭珊沏上茶让大家喝着,又去和佣人炒菜做饭。

    六个人一边喝茶一边商议接下来咋办,大家都拿目光盯着宝钰。宝钰好像早就胸有成竹,“这两年咱们受小鬼子欺辱,如今终于回来,自由了,想想那些归了黄泉路的弟兄,咱们几个算是幸运的。眼看小鬼子蹦跶不了几天,咱们跟着松哥痛痛快快干他一家伙,等把鬼子打垮赶跑咱们或办武馆或各自回家过小日子。”

    郭珊端菜上来,宝钰说:“把我冬天的衣服找几件给这几位弟兄换上。”

    “冬衣家里也就两三件,大多让你拿鹿鸣港去了。”

    “明天我到裁缝铺给各位做一身。跟着松哥打鬼子总不能老穿这身满是血污的鬼子皮吧。”

    郭珊听宝钰如此说,插言道:“还跟着咱哥干呢,恐怕他这大队长保不住了?”

    宝钰忙问:“咋回事?”

    “大前天县大队派人来,问咱哥回来没有,说县大队出大事了,伤亡了近百人,上面正调查这事哩。”

    郭松和宝钰吃惊不小。郭松说:“怎么会呢,这一带没多少鬼子咧,再说内部有咱自己人呢。”

    “他们一看你不在就走了,别的我也不太清楚。”

    大家的情绪一下子凝重了许多,吃饭的时候也都少言寡语。

    宝钰说:“明天松哥回去看看情形再说吧。”

    第二天一大早,郭珊找出一身宝钰的棉衣让赵四贤穿上,吃了点东西随郭松一块去了卧虎山,他要先回家瞧瞧。

    宝钰吃过早饭向郭珊要了钱到镇上的裁缝铺做了几套冬衣。掌柜的说五天后才能做出来,宝钰多丢给那人一块大洋,说两天后来取。回来时路过一家杂货铺,见有毛皮坎肩,宝钰一下要了六件,可是手里的钱不够,在身上摸个遍只摸到杜松梅送他的玉佩。看到玉佩,他自然想到了杜松梅。可奇怪的是,脑海里同时蹦出怡红的身影。见他愣神,店伙计问他买不买,他说:“买一定买,现在就回去拿钱。”掌柜的从里屋出来,认出是宝钰,惊喜道:“噢,是罗少爷啊,多时不见,在哪里发财呀?”宝钰胡乱应付了一句,把话题岔开,“有长袖的吗?”

    掌柜的回答:“倒是有两件,原想留着自个儿用的。”然后吩咐伙计去里面拿。最后宝钰选定了两长四短,说马上带钱来取。掌柜的说罗家向来慷慨守信,现在就可以带走,回头把钱送过来就成。

    回到家他让三个弟兄换上,一块去澡堂痛痛快快洗个澡。郭珊撵到大门口,问那些血迹斑斑的鬼子服咋办,要不要拆洗。宝钰说拣干净的留两身,其余的找地方挖坑埋掉吧。

    隔天赵四贤沮丧着脸回来,说父母得病去世咧,家里只剩下爷爷和小妹。小妹年前才订了婚,下半年也要出嫁,到时只剩爷爷一个人了,孤苦伶仃的让人放心不下,本打算在家陪爷爷,不成想他老人家把我赶出来。“混账东西,爷爷虽八十多了,可耳不聋眼不瞎,腿不瘸脑不傻,谁用你在家陪?你年轻力壮的不好好打鬼子,想让我这老头子去跟鬼子拼呀,下去三十年光景,我第一个参加打鬼子的队伍。你哪里也别去,加入咱县大队,跟着郭松干没错,我还放我的羊,你若有空来家看看,没空就等打完鬼子再说。”

     

    赵四贤同时还带来了县大队的消息。说被爷爷赶出来,他先去了县大队,没想到郭松的大队长被撸了去。听县大队的郭政委讲,他们上了鬼子的当,损失非常大,组织突围时潘兆义受轻伤,自己也挂了彩。潘兆义与上面派来调查的人据理力争,说这次惨败自己应负全部责任,不关郭松的事,一是自己对情报判断有误,没有识破敌人的阴谋,二是自己指挥无方。上面的人说,郭松作为大队长无组织无纪律,为了不相干的人置整个县大队的存亡于不顾,怀疑党的政策,不相信咱们八路军会秉公办事,他这种感情用事的做法是缺乏基本政治觉悟的表现,只讲哥儿们义气,不具备大队长应有的素质。

    原来,骆驼行动所乘大兴丸号与特别行动队所乘裕隆丸号是一前一后启程的,计划一上岸特别行动队就跟堀场龙联系,可是裕隆丸号在东海遭到轰炸,大兴丸号得以脱身。裕隆丸号虽未沉没,但辗转抵达上海港时,他们已不知“骆驼”们的去向。直到“骆驼”们乘坐的火车到达大汶口,他们都没能联系上。

    姚成龙预感到特别行动队遇到了不测,自己的末日快到了。他不想让自己瘦小的身躯被子弹打成马蜂窝,所以选择了自杀,选择了让自己的身体跌入水中,那样他的肉体以及魂魄就可以借助水的力量进入大海,最终到达故土。

    在他做出自杀决定以后,又感到很不甘心,所以他写了一张字条,下车后塞给车站上站岗的日军。字条是写给驻龙山地区日军最高指挥官九鬼的,内容只有简单的几个字:猴头是共党。

    九鬼得到情报,即刻把猴头关押起来,同时管制了特训大队,又逼猴头写假情报送给县大队。县大队得知敌人有大批贵重物资运往济南,走的是龙山与卧虎山之间的官道,决心截下,结果遭到敌人两面夹击,损失惨重……

    宝钰他们经过一番商议,决定暂不去卧虎山,先到鹿鸣港。如果张旅长能抗日,他们仍然加入新编第五混成旅,否则就单独干或参加正规八路军,反正要完成打鬼子的夙愿。

    接下来在如何去鹿鸣港的问题上犯了思量。步行去显然是不行的,他们翻山越岭两三天,脚上磨起的泡还没结痂,再跑那么远的路如何受得了?郭珊要赶马车送他们,宝钰犹豫着没表态,赵四贤说:“不能让兄弟媳妇跟着咱冒险,我看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从鬼子那里弄辆车。”其他三人也说行。

    宋大勇说:“一直没机会好好跟鬼子干心里早痒痒了。”

    何滨说:“闹出点动静,让鬼子知道咱不是吃素的。”

    乔树贤也说:“咱们既然豁出去了,就不能畏首畏尾。”

    宝钰沉思片刻,说:“还是先不暴露自己,就利用一下日本军人的身份去借。不管抗日热情多么高,都不能打无把握之仗,做每件事情都要有周密安排,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消灭敌人。”

    大家一听在理,便依计而行。宝钰和赵四贤穿上日军服装大摇大摆地去了黄部。岗哨查验过他们的证件,赵四贤让他们把这里的最高指挥官叫来,其中一个屁颠着跑进去,很快有个罗锅腿的少佐跟出来,到了近前赶紧向宝钰立正敬礼。赵四贤用日语说,坂田司令官得到参谋本部命令,要抓大批劳工运往日本,派牛泉大佐到各处督办,在赶往龙城的途中车子坏了,让他派车送过去。

    少佐转动着小眼睛,尽管表面上恭恭敬敬,明显对他们心存疑虑。他问宝钰是哪里人,宝钰告诉他自己是京都人,少佐说自己也是京都人,于是问了宝钰京都的几个地方,宝钰都对答如流。又问赵四贤是哪里人,赵四贤说自己是福冈人,再问宝钰福冈最诡异的地方是哪里,赵四贤回答说是定远馆。此时宝钰假装生气道:“是不是坂田司令官来了、九鬼司令官来了你也这样盘查?”

    少佐一边道歉一边安排车辆,并派了十二个日军护送,加上开车的日军,总共十三人。少佐煞有介事、而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如此做不仅是为了大佐阁下的安全考虑,也看在同乡的份上。之后对那十几个日军说,大佐阁下去龙城督办劳工事宜,你们舍命也要把大佐保护好,最后又对领头的日军耳语了几句。

    宝钰露出喜色,表示感谢。

    卡车开出黄部快到北门,“发现”三个身穿毛皮坎肩的大汉正背着包袱溜达。宝钰下令停车,吩咐赵四贤:“那几个人顶好的劳工,快快抓来的干活。”赵四贤又命令日军下去抓人。赵四贤朝宋大勇他们使个眼色,三人心领神会,努力做出挣扎的样子。

    车到风寒岭,宝钰命令停车。车刚停稳,宝钰照着开车日军脖子轻轻一点,便面条一样趴到方向盘上,没发出一点响动。他不慌不忙跳下车,打手势让上面的日军下来。那些人云里雾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赵四贤不高兴地“八嘎”了一声,他们才如临大敌状端着枪鱼贯往下跳。待第四个一落地,第五个刚攀上车厢,宝钰和赵四贤飞速交换了一个眼色,一起动了手。

    五个人干净利索地收拾了那些鬼子,扒下他们的外衣,连同枪支扔到车上,再把尸体扔进当年日军建据点挖的坑内,拣一些干柴堆在上面,一把火点着,宝钰和赵四贤换了衣服,开车直奔鹿鸣港。

    一到要塞,宝钰就嗅到了鹿鸣港混乱的气息。

     

    要塞如同虚设,几乎看不到岗哨,人们可以自由出入,与从前的庄重严谨形成天壤之别。越往里走局面越混乱,那些当兵的一个个行色匆匆、心事重重的样子,对日军车辆的到来都置若罔闻。宝钰希望能遇到严格的盘查,而不是现在的样子。他心里有点隐隐作痛。再看鹿鸣港的老百姓,个个垂头丧气,好像发生了灾难。他脑海里立刻跳出怡红的面容,她不会有事吧?

    直到进入镇子,才有一伙正在搬运行李的军人将他们拦住。宝钰跳下驾驶室,有人马上认出了他,高声喊起来:“罗教官回来了!”听到喊声,好多人围过来。

    宝钰拉住那个喊叫的上尉。“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上尉叹口气,“嗨,上峰命令我们开赴抗日前线,本来昨天就应该走,可这里的老百姓一再要求留下。说即便不能全留剩一部分也行。昨天两个老族长给张旅长下跪不起来,现在不知道劝走了没有。”

    宝钰怕路上再遇阻拦,以命令的口气:“快带我到旅部,有重要事情跟张旅长报告。”

    旅司令部围了好多老百姓,有的满脸惆怅,有的哭天抹泪,世界末日马上到来似的。

    有几分土匪装束的宝钰五人出现在旅部,站在张旅长和那些请愿的鹿鸣港头面人物面前时,一个个现出惊异神色。张旅长有失儒雅地一下子将他抱起来,“救星来了!”

    在场的人和他握手或拥抱,眼里含着激动的泪花。

    “可把你给盼回来了。”

    “这一年半你们毫无音讯,到底去了哪里?”

    “秦旅长好吗?”

    “怎么就你们几个回来?”

    ……

    面对大家七嘴八舌的提问,想到这一年半的风霜雪雨,忆起那些死去或失踪的弟兄,宝钰真是百感交集,泪水忍不住潸然而下。“一言难尽,真是一言难尽啊。我只能告诉大家,一开始就是敌人的阴谋,给我们设下的陷阱。我们五个终于回到了鹿鸣港,只能说明我们是幸运的。过去的事咱就先不提了。一进鹿鸣港我们就听说了这边的情况,还是先商议商议当前这事如何解决吧。”他环视一周,“哦,怎么不见罗家和沈家族长呢?”

    快言快语的姬老板抢着说:“沈孝儒一听张旅长没有活络话,当场一头栽倒这里没了气。罗谨寿见沈族长归了西,摇着头离开了,剩下我们这档子人跟张旅长交涉了好久都没个结果。”

    有位老学究叹息道:“你罗大侠真是神兵天降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也不会这等及时。你若再不来,我们这些老朽免不了兔死狐悲,怕是没几天活头了。”

    张旅长很无奈地说:“乡亲们的心情我何尝不理解?新编第五混成旅的弟兄这些年仰仗全鹿鸣港的父老乡亲厚爱,军民团结,感情至深,我们也不愿离开。可军令如山不能违抗啊。所以我是进退两难。有人提议让我留下少部分人,可上峰给我的命令是全部开赴前线。大家替我想想,有多少人领饷都是一清二楚的,我如果带回去的人少了,就会面临克扣军饷的罪名,那是要上军事法庭,会坐牢甚至杀头的。”

    “宝钰你来解了我的围,是我张某人的救命恩人。以后鹿鸣港老百姓的安危就全靠你了。谢谢鹿鸣港的父老乡亲,谢谢宝钰兄弟及时降临。”张旅长说着就要给大家磕头,被人齐力拉住。

    宝钰还没反应过来,并没答应什么,在转瞬间已被推到了不由自主的境地。

    宝钰说:“我们千辛万苦地回来,可以说历经九死一生,就是为了打鬼子,报仇雪恨,保家卫国。我们哥儿几个原打算,若是张旅长出山抗日继续跟着你干,等赶走鬼子再回鹿鸣港过安逸的日子,没想到……”

    张旅长恐怕宝钰不答应,“目前保鹿鸣港一方平安非你莫属,凭你的那身本事,凭你在鹿鸣港的威望,只要你在这里全鹿鸣港的老百姓都心里安稳、踏实。我之所以有违命令,拖了一天离开,就是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产生了感情,尤其是这里的人,更是让我留恋不忍离去。万一我们这一走鬼子乘虚而入,我真是罪莫大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沈老先生突然驾鹤西去,我顿觉自己罪孽深重了。可你知道军令难违,今天非走不可呀,你若不来,我真的对不住鹿鸣港的父老乡亲了。”张旅长说得热泪盈眶。

    姬老板道:“以前咱鹿鸣港父老乡亲的事都是两位老族长出面,按说轮不到我一个女流之辈掺和。可事已至此,事情已经很明了。张旅长的军务是万万不能再耽误,你罗宝钰罗大侠今天来得真是时候,这是上天的安排,也是神的旨意,你若推辞我就让人到响水寺敲钟,再把整个鹿鸣港的父老乡亲集合起来给你下跪。”说到这里她拿眼望着那几个绅士和商贾名流,见大家无不点头,又说:“我知道你这人善良,义气,不会不顾鹿鸣港父老乡亲安危的。”

    宝钰感觉自己已经没得选择,可还是感到突然,“凭我一己之力怎可御敌。你们去抗日的消息估计鬼子很快会知道,来报复的可能性很大呀,到时候怕是在下担当不起反而成为鹿鸣港的罪人啊。”

    在场的几个鹿鸣港头面人物纷纷表示,只要宝钰肯挑头,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宝钰说:“钱和人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武器。既然诸位把我这鸭子赶到架上,我应该有个全面考虑才是。既然张旅长主动提出让我保护鹿鸣港一方平安,没有你的支持是不行的。你要放血给我部分武器,不然,就算我是巧媳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张旅长一拍胸脯,颇慷慨地说:“这个没问题。我会给你留下能够装备一个营的武器和军需,再给你留下十门炮六辆车,还有三辆摩托和部分战马。”

    宝钰听了,高兴得与张旅长击掌为誓,然后对在场的诸位说:“咱们要组建起自己的队伍,实行鹿鸣港地方自治,首先应成立个委员会,负责拟定筹资渠道,招募条例,决定重大事项。”

    大家听了,无不欢欣鼓舞。

    宝钰问张旅长何时启程,张旅长说今晚动身,下午交割武器和军需物资。姬老板说今天她请客,一块去聚仙阁。

    自从新编第五混成旅驻扎鹿鸣港,特别是秦少武来此出任旅长以后,共产党和日军就没往里渗透,就连原来的民国政府设立的行政机构也成了聋子耳朵,也没建立起自己的武装,诸事皆由这支军队的最高长官说了算,就连邻里间的纠纷也是旅司令部派人出面调解。秦少武执政期间,当时的张参谋长具体负责行政事务,相当于这一方行政长官,大事向秦少武汇报,其他事项全权处理。如今,这支部队一撤,就显得群龙无首了。

    新编第五混成旅一走宝钰马上安排赵四贤他们几个把守要塞,除原有的两挺重机枪,又加了两门钢炮,同时从镇上抽调十几个青壮年到要塞站岗,对进入人员严格盘查,对可疑人员交由他亲自询问。

     

    接下来的几天忙得他黑白连轴转,就连怡红找了来两个人都没顾上好好温存。“对不起宝贝儿,等我忙完这阵子一定好好补偿你。”怡红见他毫发无损地回来,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根本不在乎对自己态度如何。他们在镇子上的宅院没卖,一直保留着,过段时间怡红就过来看看,打扫打扫庭院,侍弄侍弄花草,回忆品味跟宝钰在一起的日子,便生出无限的思念万般的惆怅。有时站在大门口,倚在门框上眺望远方。看得累了再将目光收回。竹影摇曳她似看非看,鹅鸭戏水她似听非听。从竹桥上款款过来跟她相熟的人打招呼,她也只是机械地笑笑,一副心不在焉、失魂落魄的样子。有时她骑黄骠马来,有时骑麋鹿来,每次路过那条与宝钰曾经驻足的小溪总要停下,在那块有着山水图案、似有老者垂钓的大石头上坐一阵子,听树叶婆娑,水声潺潺,鸟儿鸣唱。看小鱼儿自由自在地畅游,白云在天空慢条斯理飘动,蚱蜢在草丛间肆意起落。偶尔不经意间看到水中自己消瘦的倒影,会吓一跳,自问:那是自己么?

    现在两人住到一起,怡红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尽职尽责地照顾着宝钰的饮食起居。宝钰太忙了,甚至忙得没时间和她做爱。

    宝钰首先确定了鹿鸣港管理委员会成员,共十一人组成,分别是罗沈两大家族族长、农工商界代表和文化名流,其中鹿村村长和聚仙阁姬老板名列其中。沈孝儒去世后沈家很快确定了新族长,但罗家遇到了麻烦。那次留人驻守鹿鸣港的请求被张旅长婉拒后,罗谨寿失魂落魄回到家中,越想越后怕,竟趁人不备,拿根绳子去后院搭在枣树上上了吊,幸被人及时发现救了下来。人虽没死成,但已经变得呆呆傻傻,不能理事了。

    罗家只得开了祠堂,集合五大支代表推举新族长,宝钰被邀参加。起初提议的几个都没被通过,最后大家一齐把目光落到宝钰身上,并一致表示赞成。宝钰连忙摆手,说自己不行,理由有三:一是自己不是鹿鸣港土生土长,对罗家情况还不熟悉;二是自己太年轻,没有做族长的经验,也不符合规矩;三是手头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可能顾及不到家族事务。而大家的理由也很充分。他在罗家辈分最高,完全能够服众,且在鹿鸣港很有威望,很有号召力,能为罗家主持公道。尽管宝钰一再坚辞,但大家铁了心让他做这个族长,并一起给他下了跪,直到他答应大家才起来。

    在宝钰的建议下组建了行政院,由管理委员会提议并任命行政官员,通过了“建立鹿鸣港抗日自卫军”的决定,制订了征兵条例、司法条例和征税办法。又很快招募到四百多名自卫军战士。管理委员会任命罗宝钰为行政院院长兼自卫军司令,赵四贤为自卫军参谋长。自卫军下设三个大队,宝钰任命宋大勇、何滨、乔树贤为三个大队的大队长,接着开始严格训练。

    行政院临时下设四个司,分别负责农牧林渔、工商税收、民事礼仪和治安防卫。司长也由委员会任命。同时管理委员会对行政院官员有罢免、弹劾权。

    鹿鸣港几乎成为一个独立王国,宝钰成为这个王国的国王。但他给自己带上了紧箍咒,他只想为这一方得天独厚的家园营造祥和的氛围,缔造一片乐土。其中民事礼仪司的职责除负责司法诉讼、民事调解和民众教化,还有一项职能就是对特困人员进行救济。行政院的口号是“不让一个鹿鸣港人外出逃荒要饭。”当然他们也不允许外地要饭的进入鹿鸣港,而是每逢一、五在要塞外舍粥一次。

    元宵节举行了隆重的灯会和焰火晚会,镇子的大街小巷、河岸桥头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焰火晚会在自卫军司令部——也就是从前的国民革命军新编第五混成旅旅部前的广场上举行。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不到中午已经聚集了上万人,而且还有人源源不断地朝这边涌来,到处摩肩接踵,到处人头攒动,一幅新“清明上河图”景象。管理委员会的其他成员希望宝钰在焰火晚会前讲个话,显得鹿鸣港有了自己的中心,不像以前那样看人家的脸色行事。宝钰沉思片刻点头同意了。司法礼仪司的人在广场上临时搭了个台子,摆上桌子,把大喇叭也扯出来。

    夕阳落山,晚霞铺满天空。宝钰身着司令服,器宇轩昂而又威风凛凛地站在台子上——为节省开支,自卫军服装还是张旅长留下的国军服,只是徽章做成了鹿角状。

    宝钰被鹿鸣港的那些头面人物簇拥着,站在了麦克风前。台前人山人海,鸦雀无声。“我罗宝钰刚到鹿鸣港时年轻气盛,发过一段混,对不住父老乡亲们。在此真诚地向鹿鸣港的父老乡亲赔礼并请求原谅。”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现在,承蒙大家看得起我,推举我做了一方长官。但这权利是大家给的,我要对得起大家对我的厚爱,行使好权力,保护好鹿鸣港,不但让鹿鸣港平安,还要让每一个鹿鸣港人感到平安。同时尽我所能为大家谋福利,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如果我做不好可随时把我拉下马。因为,鹿鸣港是全体鹿鸣港人的鹿鸣港,不是哪个人的鹿鸣港。不过这么大个鹿鸣港,有好几百个村子,仅靠一两个人是不行的,还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时时刻刻把自己看做是鹿鸣港的一员,一致对外,共谋发展,出现坏人、发现坏事群起而攻之;有人做了善事,大力褒奖之。而今我们还不能高枕无忧,日本鬼子虽然没在咱们这一带烧杀抢掠、兴风作浪,而且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头了,但毕竟龙城、牛镇都有驻扎,离我们不远,也就百多里路,说不定那天他们就会打上门来。要想过安稳日子就得主动去消灭他们,把他们赶出龙山地区,赶出山东,赶出中国,那时我们的鹿鸣港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宝钰话音一落下面掌声雷动。不知谁喊了声“罗宝钰万岁!”大家都一起喊起来。宝钰赶紧制止。“其实今天处在这个位置也是形势所迫,我也向往那种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肃静日子。所以将来有一天我会让贤回归山林过隐居生活。还求诸位乡亲千万不要让我长期在这个位子上干下去。好,我就不多说了,大家尽情看烟火吧。”

    待到杏花盛开的时候,鹿鸣港终于走上了正规,一切都变得有条不紊,井然有序起来。甚至比秦少武当政时还要清明,真可谓是道不拾移夜不闭户。宝钰走在街上,看到行人的脸上无不绽放着喜庆,无不毕恭毕敬地和他打招呼,称他罗司令或者罗院长,当然也有罗姓人称他族长。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崇和爱戴。但他对这些虚名看得很淡,他只想为鹿鸣港的老百姓多做些有益的事,对得起父老乡亲对他的托付和期盼。看到治下发生的喜人变化,他心里自然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豁朗。

    之后他又采取了一系列举措——查封烟馆,兴办教育,减租减息,强化民主,破除陈规陋习,鼓励农工商贸,打击欺行霸市,加强治安防卫……通过吐故纳新、革除弊端,鹿鸣港变得更加清明祥和,人民安居乐业,成为一片真正的人间天堂,生存乐土。

    罗谨寿听说了这些变化,竟然一天天恢复过来,能下地活动了。

     

    最让人高兴的还是自卫军。他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却都是好中选好、优中选优层层筛选的,且都是怀着保卫家园的信念,经过两个月的强化训练,他们不仅掌握了射击、拼刺和擒拿格斗等作战技能,而且好多人学会了放炮、开车和骑马,这支崭新的队伍已经具有了很强的战斗力。

    宝钰和赵四贤商议,与县大队联手消灭龙城的敌人。二人正谈着,怡红风风火火来了。原来她做好饭等宝钰回来吃,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于是抬腿找到司令部。

    “哈,原来你们商议打鬼子的事呢,可不能少了我呀。以前你做不了主不让参加我没辙。后来我提出参加自卫军你又推到管理委员会身上,说扩充军队需要委员会批准,那可是成心和我过不去啊。你是司令还是院长,还能说了不算?”

    宝钰笑着对赵四贤说:“五哥你看,这不是穆桂英叫阵吗?”然后转向怡红,一本正经道:“既然制定了规矩就不能随便改,更不能由那个人随便改。军队扩充、尤其是增加女兵是大事,牵涉到增加费用、制作服装等一系列事情,绝不是儿戏。如果这事我要答应为你做,那就是谋私。官员不受约束只想着谋私,这世道就会乱,老百姓永远过不上太平日子。这是于公。于私,养军队是要打仗,是要死人的。咱鹿鸣港还不缺少爷们儿,咱不能让女人去冒这个险,更不能让我罗宝钰喜欢的女人去冒这个险。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怡红听了这番话,眼泪都出来了。“我不是为了去打仗,就是想在你打仗的时候能在你身边,这样心里反而会踏实些,你去打仗了,我在家里倒是保险了,可是那滋味比冒枪林弹雨难受好多好多倍。和你在一起,就算替你挡子弹也是幸福的。”

    宝钰不顾赵四贤在跟前,一下子把怡红揽在怀里。

    赵四贤说:“正规部队里都有女兵,可以做一些救护之类的工作。宝钰你如果不好开口,委员会那边我去说,理由就是自卫军需要。咱也要向共产党学习,在他们管辖的区域每村每寨都组织起民兵队伍。如果咱们也那样,一旦鹿鸣港遇到威胁,我们可以拉起五千多人的武装,就算来一个旅、一个师的敌人咱们也不怕了。”

    “那就试试看吧。”宝钰推开怡红,“这下该满意了吧。快回去把饭热好,再加个菜。我们还有事商量,呆会儿一块回去吃。”

    “边吃边商量多好啊。”

    “公事尽量不在家里议。”

    怡红走后,两人又商议了向委员会提议女兵数量问题,以及与县大队对接联合打龙城的问题和初步作战方案。

    宝钰说:“一开始人数不宜太多,那就暂定十五人吧。”

    赵四贤一拍大腿,十分诧异道:“真是太巧了。”

    “什么太巧了,值得你大惊小怪。”

    “我是说这数字。我们原来是452人,加上15人正好是467人。”

    宝钰一下子想到从日本回来的正好也是467人。但他还是有点不以为然,“纯粹是巧合吧。”

    “还能总是那么巧?真是奇了怪了!你知道咱们在日本总共呆了多少天吗?在那里,每天我都在绳上系个结,一直都没来得及数。昨天我数了数,你猜是多少?不多不少,正好是467天。”

    “五哥你真是有心人。”宝钰边说边陷入沉思。他想到了净海法师,想到了杜松梅,想到了秦少武的死,还想到了赵四贤能活下来是不是有某种神秘力量保佑。

    鹿鸣港自卫军和龙山县大队联合攻打龙城的事一拍即合。尽管郭松被撤职,潘兆义还是让他继续行使大队长职责,和宝钰共同指挥这场战斗。宝钰和赵四贤商定的作战方案得到郭松、潘兆义和郭加正的认可。县大队加上各区小队和妇救会约600人,其中二百人埋伏在风寒岭阻击牛镇前来增援的敌人,主要是区小队和妇救会的人,由潘兆义和郭加正负责。鹿鸣港出动400人,四辆卡车六门炮,东西南三个城门各安排两门炮,另外还有两挺重机枪和三十挺轻机枪,宋大勇、何滨、乔树贤分别攻打一个城门。

    宝钰要求,先用炮攻破城门,冲入城中机枪手占领制高点,然后慢慢向文庙推进。自卫军负责消灭文庙里的日军,县大队从西门进入,负责解决大车档里的伪军。除每个城门安排一个小队两挺机枪把守外,青龙潭也埋伏一队人马以防敌人北逃。

    趁着夜色部队在龙城外二里处集结。一见面郭松递给宝钰一个包,“给,郭珊让带给你的。”宝钰接过一摸,是三节钢鞭,心里立时暖融融的。自从成为“天使”,他的三节钢鞭就不知去向了。回国后想再弄一件,可始终没顾上。自从那天离开牛镇两个多月都没回去,也没再联系。等打下龙城再打牛镇,那时要好好和郭珊相聚,或者把他们接到鹿鸣港一块儿生活。

    战斗拂晓前打响,三个城门同时遭到炮击,整个龙城枪炮声四起,惊天动地。敌人从没遇到过这等强力攻势,以多数伪军防守的东门和西门很快被攻破,只有日军重兵把守的南门仍负隅顽抗。

    宝钰当机立断,与赵四贤每人带一挺机枪一把短枪跃上城墙,先解决了城楼上的敌人。下面的敌人失去机枪的掩护,准备向城里逃窜,两人跃下城墙,从里面向敌人开火,敌人很快被歼灭。

    刚把城门打开机枪架设到城门楼上,敌人的援兵就到了。强大的机枪火力把增援的敌人压缩在街巷里,接着就是巷战肉搏。宝钰挥动三节钢鞭如入无人之境,敌人碰上死沾上亡。

    双方都有伤亡,但敌寡我众,自卫军战士见宝钰奋不顾身身先士卒十分豪勇,一个个也都精神抖擞越战越勇,敌人只得节节败退,边打边朝文庙方向撤离。

     

    这时郭松手提一把铡刀带人过来,汇入到杀敌行列。只见他一条左臂将铡刀挥舞得上下翻飞无比灵巧,敌人哪敢上前?两股力量合在一起,敌人彻底失去招架之力,朝文庙方向狼狈逃窜,后面机枪、步枪、手枪一起追着射击,若不是又有一队日军前来增援,这伙逃敌将全部被歼。

    敌人全部龟缩在文庙内,被团团围住。这时宝钰和郭松才顾上说话。郭松简短介绍了大车档那边的情况,比他们估计的还要好,没怎么打就解决了问题。原来这一两年经过猴头的分化瓦解和日军大势已去,好多伪军感到再死心塌地跟着日本人干只能是穷途末路。特别是猴头被抓以后,不少人受牵扯也被关起来,日本人已经不信任他们,有的开了小差,有的寻找机会反戈一击,所以外面枪声一响就起了内讧,那些以做日本人走狗为荣的伪军全被杀死,然后乖乖地举手投降。

    风寒岭方向传来枪声。潘兆义、郭加正他们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加之敌人谈风寒岭色变,因此一直过不了风寒岭这道天然屏障。

    炮架好后宝钰迟迟没有下达射击命令。此时他想到了很多——千年古刹天工寺毁于一旦,定远舰残骸被日本人搞成了博物馆,与郭松大闹龙城时侯掌柜说过的话,还有潘兆义风烛残年的老父亲……现在手里有炮,有重机枪,进攻很容易。可文庙已有近千年的历史,也是老祖宗留下的财富,敌人占据已经受到破坏,他不想因他下达的命令而使其遭到大的损坏。现在形势完全变了,我为刀俎,敌人才是鱼肉,消灭他们是迟早的事。

    四个角楼上敌人的机枪不停地扫射,为减少伤亡,宝钰把人布置在机枪射不到的死角里,各个通往文庙的路口全都安排重兵把守,敌人已是插翅难逃。龙城的老百姓做好饭送了来,宝钰跟郭松商议,吃饱喝足再跟敌人干。

    吃过午饭宝钰果断命令炮手,只打角楼和大门,不能损坏其它建筑。

    炮声齐鸣,地动山摇,四个角楼上的敌人被炸得血肉横飞,大门很快被轰开,围墙也炸出几个洞。

    冲锋开始,喊杀声响彻云天,从相互射击到短兵相接。

    敌人节节败退到大殿内。一个鬼子正要投掷手雷,被郭松一枪击毙,手雷在敌群里爆炸。等硝烟散去,发现无路可逃的鬼子已不足二十人。满目狰狞的九鬼举起挥刀企图剖腹自杀,宝钰飞身跃过的同时,三节钢鞭也击中刀柄,弹出的刀插在木柱之上。九鬼乖乖地做了俘虏。

    宝钰命令九鬼给牛镇的鬼子打电话,命令他们投降,九鬼狞笑着拒不执行。宝钰用日语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不下令让他们缴械投降,只能增加一些异乡鬼魂而已。”说完,让郭松派人把俘虏押到卧虎山,让潘兆义处理。同时安排赵四贤负责打扫战场清点缴获的物品,宋大勇、何滨和乔树贤负责救治伤员、掩埋尸体。

    随后宝钰和郭松去了监狱。那里已经没了看守,他们在四散奔逃中要么被城门楼上的机枪射杀,要么在青龙潭边没了退路跌进潭中被淹死。“犯人”全部被释放出来,经过询问登记签字画押后各自离去。最后有士兵来报告,说有个狱室的门很牢固,怎么也打不开。宝钰和郭松过去一看,果然是铁门厚重森严壁垒。郭松让人闪开,抡起铡刀,猛地朝大锁劈将过去,刀起锁落,门终于被打开,从黑洞洞的屋子里爬出一个人来。只见他头发稀疏蓬乱,花白的胡须茂密丛生,加上满脸的污垢,看上去人不人鬼不鬼,而且十分的苍老。那人爬出狱室,过了大约半分钟才适应外面的光线。他并不理会前来询问的人,而是径直匍匐到宝钰和郭松跟前,有气无力地叫了声“宝钰兄弟”。二人望定那人,显得十分惊诧,继而异口同声地问:“你是谁?”

    “我是你二哥秦少仁啊?”

    “二哥?你咋成这摸样了?”

    “一言难尽呀。”言毕潸然泪下。随即略带乞求地说:“先给我口饱饭吃行吗?”

    宝钰答道:“好的,等你吃饱喝足再慢慢讲。”

    郭松问宝钰:“怎么没看见猴头呢?他不是也被关押起来了吗?”

    宝钰马上派人仔细查找监狱内还有没有被关押的人,又派人去询问投诚的伪军是否还有别的关押地点。然后二人带秦少仁去饭馆。等秦少仁狼吞虎咽吃完,开始讲自己的悲惨遭遇。当年他被五弟秦少武释放后,准备去重庆面见陈老板,没成想未出龙山地界就被日军抓住。起初对他挺好的,不但没给他动刑,还能让他吃饱,有些小要求,譬如看书读报吸烟都能得到满足。他就整天盼着自己人来救他,可是等了半年也没等到,不甘心就这样等下去,开始伺机越狱。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但就在他杀掉四五个鬼子越狱逃跑即将成功的时候再次被抓。这次被抓之后鬼子的态度完全变了,不但挖掉了他的髌骨使他不能站立,而且每天只给他一顿饭。

    “你下一步作何打算?”

    “能咋办?我现在废人一个,身无分文,连证明自己的证件也没有,哪里也去不了啊。麻烦你们把我送到牛镇吧,毕竟老母亲还在,兄弟还在,相信他们不会太难为我的。等家里给点钱,我再想法去广西。哦,小五子呢?小五子咋没和你们在一起?”

    “我们不在一块儿,我也不清楚他现在在哪儿。”不知怎么宝钰始终不愿意透露秦少武在日本被美军飞机炸死的消息,也不愿意提及在日本的那段生活。

    有人来报告,仍然没有猴头的下落。宝钰和郭松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说:“只有审问九鬼了。”

    龙城的老百姓沉浸在被解放的喜悦之中,他们以不同方式进行庆祝。宝钰和郭松却高兴不起来。他们找到了与文庙毗邻的荣智馆。门上挂着大锁,郭松挥拳将锁砸开,看到里面杂草丛生枯叶遍地,哪里还有宝莹的影子?

    牛镇的敌人得知龙城被破,赶紧撤回到老巢。潘兆义和郭加正带队伍过来,大大地表扬了宝钰和郭松。几个人一起商议,县大队搬离卧虎山驻扎进龙城,此项工作由潘兆义和郭加正负责,宝钰和郭松他们一不做二不休,一鼓作气拿下牛镇,这样整个龙山地区便全部解放了。

    天黑以后队伍出发,到达风寒岭宝钰让宋大勇和乔树贤带领两个小队,化妆成从龙城溃逃出来的日军,悄无声息地干掉北门和南门的敌人以后,大部队涌入镇子。等黄部里的日军发现,外面已经架好钢炮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了。

     

    探照灯频繁扫过,机枪不停地向外射击,宝钰命令开炮还击,探照灯熄灭,除了子弹、炮弹出膛时的火焰,天地一片漆黑。等射击告一段落,宝钰让何滨迂回到离黄部较近的地方隐蔽好,手举喇叭筒向敌人喊话,敦促他们缴械投降。敌人朝喊话人射击,宝钰命令继续开炮。

    等天亮队伍冲进黄部,看到那座土黄色的楼已经面目全非,几近土崩瓦解。整个院子里除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没看到一个活人。在一个尚未完全坍塌的房间里发现十几具敌人的尸体,每个人的腹部插着一把刀,他们显然是集体剖腹自杀的。宝钰和郭松转到楼的后面,发现墙上有个洞——很显然,有人从这里跳进了秦罗河。

    宝钰将秦少仁交代给秦家人,回家进祠堂焚过香磕过头,带上母亲郭珊和女儿,和极少的战利品,告别县大队,率队伍回到鹿鸣港。

    接下来的数天里,龙城地区到处都在自发地举行庆祝活动,喜庆气氛弥漫在大街小巷,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就是在这喜庆气氛的传递与扩张中在开心笑容的相互感染中,罗宝钰成为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人物。

    这种喜庆的氛围还没消退,仅仅过了数月时间,人们便听到了更大的喜讯——日本鬼子缴械投降,全中国解放了!这天,宝钰站在司令部瞭望塔上,遥望着眼下这片美丽、辽阔、富饶的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欢腾的人群,泪水浸湿衣襟。他自言自语道:“终于不做亡国奴了,终于不受日本鬼子的欺凌了,中国人真的扬眉吐气、可以过安稳的生活了!”

    司令部外的广场上聚满了庆祝的人群,有高跷,有腰鼓,有秧歌,有舞龙舞狮,有划旱船骑毛驴,有锣号唢呐……能走动的几乎都迈出家门,扶老携幼将广场聚成人的海洋,就连罗谨寿也被人搀着来到这里。

    老寿星精神矍铄地走来,人们主动给他让开一条道。他的到来将庆祝活动推向高潮。

    老寿星看到站在瞭望塔上的宝钰,哈哈一笑,说:“这回您老人家可没地儿跑了。”说完朝着高塔跪地磕头,慌得宝钰赶紧往下跑。

    老寿星磕完头站起身,“哈哈哈”大笑不止。谁知笑着笑着竟慢慢地倒下去。有人跟他开玩笑说:“老寿星,您老人家这是玩儿得啥故事呀!要想玩,咱和您来摔二鬼啊。”看看没反应,人们这才涌上来看,竟是没了气息——已然带着满脸的慈祥和幸福驾鹤西去了。

    宝钰赶过来看到这情形,就有些懊悔不该登上瞭望塔,惹得老寿星给自己磕头,造成这等后果。“唉,都怪我……”老寿星家人见他如此自责,宽解道:“一年前他老人家就说,‘我怎么觉得自个儿寿限到了呢’,还有人跟他开玩笑,‘寿限到了就到那边去吧,又没人强留你,活这么大也够本了。’大家猜他怎么说?他说‘我还有个心愿没了呢?’别人问他‘什么心愿?’他说‘给我宝叔磕头呀。’别人问‘他要是十年二十年不回来呢?’他说‘那我就继续活着呗。’”

    宝钰听了,道:“责任还是在我呀?”

    “咋能这样说呢,你不回来咱鹿鸣港的老老少少咋整?”

    被人架过来的罗谨寿说:“活到116岁,大笑而去,无疾而终,也算至高境界了。”

    宝钰当场建议,老寿星的葬礼由鹿鸣港管理委员会操办,要办得声势浩大,史无前例,得到大家的一致赞成。

    结果老寿星的葬礼果真成了龙城地区有史以来最大的丧局,就连秦怀河的丧局都望尘莫及,除了五家吹鼓手,还有三家戏班,卧虎山玄楼的吹打班子都来了。孝子贤孙们排出数里地,看热闹的人山人海。孝子贤孙们只是象征性地呜咽,看热闹的笑逐颜开,整个看上去不像是发丧,倒像是搞什么庆典。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鹿鸣港出现了前所未有繁荣与祥和,道不拾移夜不闭户,没有人打架斗殴,邻里间相敬如宾,商贾都童叟无欺,就连烟巷青楼也比以前文明了许多。

    可是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持续多久,战争的硝烟气息已经传播到这里。先是国共双方三番五次地派人找到宝钰,要求收编他们的自卫军,均遭到宝钰的拒绝。理由是,当初成立鹿鸣港自卫军是为了保护一方安全,现在既然日本鬼子被打垮了,没必要再加入哪方军队,没必要中国人打中国人,眼下自卫军的职责就是维护鹿鸣港的治安,阻止外来侵扰。

    后来双方又先后派出代表,提出在鹿鸣港驻军,同样被宝钰拒绝了。

    再后来,国民党派来了张师长,也就是国民革命军新编第五混成旅的张旅长,宝钰高接远迎,盛情款待。但一提到驻军的事,宝钰一口回绝了。

    “这里本来是我们的地盘,怎么就不允许我们回来驻扎了呢?”张师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到说:“你这是鸠占鹊巢呀。”

    宝钰义正言辞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国共合作,共同对外打鬼子,任何一支抗日的队伍都允许在鹿鸣港驻扎。现在是要内战,兄弟相残,那就是另一码事了。我们既不支持共产党,也不支持国民党,我们希望双方握手言和,坐下来商谈,而不是同室操戈,继续让中国生灵涂炭。”

    “兄弟呀,我何尝不想这样?可我左右不了形势啊,那是老将和老毛的事。实话给你说,我是受王耀武主席委派,给我的命令是,先谈,谈不拢就打。”

    宝钰一下子虎了脸,“那就试试看。”

    “那就得罪了。”

    第二天足够一个团的国民党军队果真朝鹿鸣港开过来,宝钰下令朝着队伍前面开炮。队伍不得不停下来。他们一动这边就开炮,最后只好撤离。

    商人打扮的殷佐林出现在宝钰面前的时候,两人都格外惊喜,他们紧紧地拥抱,然后喝酒叙旧。原来此时的殷佐林已升任解放军的师长。

    “不知殷兄来此有何贵干?”

    “是你们老罗家的人派我来的。”

    “罗文谷?”

    殷佐林摇摇头,“是罗荣桓罗大司令员。”

     

    “是不是让你当说客?若是,请免开尊口。国军共军都和我有渊源,前不久国民党那边被我严词拒绝了,你觉得我能厚此薄彼吗?我罗宝钰是不是那种厚此薄彼的人你殷兄肯定清楚吧。”

    “罗司令员要我务必完成任务,我真的不希望咱们兵戎相见啊。兄弟你要清楚,整个山东九成以上的地盘都被我们解放军控制了,国民党反动派在这里呆不长。”

    “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管。我只负责鹿鸣港不受侵扰。国军被我用炮轰走,对解放军我也不能客气。你们兄弟俩打架,别把我们拉进去垫背。”

    最后二人不欢而散。

    码过春节,龙城地区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在对宝钰的处理问题上,潘兆义犯了愁。按照宝钰家核实出的土地数量、家财房产以及是否自食其力等情况只能划为地主。鹿鸣港是龙山县的一部分,占全县五分之一的面积,十分之一的人口,不实行土改对上没法交代,于是他派郭加正和郭松二人前去鹿鸣港做宝钰的工作。

    等二人说明来意,宝钰就问:“中国既不是共产党的中国,也不是国民党的中国,而是全中国人的中国。现在的中国既不是你们共产党的天下,也不是他国民党的天下。才把日本鬼子赶出去没几天,老百姓刚刚消停,你们就剑拔弩张,水火不容,不是搞这革命就是搞那土改,还让不让老百姓活?说心里话,你们两党我谁都不支持,谁都不反对,我希望的是两兄弟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联手执政,先别折腾。”

    郭加正说:“谁愿意打内战呀,可他蒋秃子非要打,共产党也得奉陪啊。总不能任由他宰杀吧!”

    “搞土改也是蒋秃子逼得你们?”

    郭加正答:“这倒不是,国民党是代表地主资本家的利益,是反对搞土地改革的。”

    “即然这天下还不完全是你们共产党的,鹿鸣港土改的事先免谈。”

    郭加正用胳膊肘捣捣一直沉默不语的郭松,“兄弟,你倒是说句话呀。”

    “我能说啥,我只能说搞土改是革命的需要。”

    宝钰笑了,问郭加正:“你们革命的目的是什么?”

    “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呀!”

    “那好,我带你们看看鹿鸣港再回答我的问题。”

    宝钰开着车,带二人各处看了看。回来后宝钰问:“郭大政委你说心里话,鹿鸣港的老百姓过得好,还是卧虎山的老百姓过得好?”

    郭加正无言以对。

    宝钰说:“牛镇在你们的地盘上,按照你们的规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罗宝钰没意见。土地、财产是老祖宗留下的,又不是我挣的,我用着心里都不自在。至于成分,地主就地主,谁让我家有那么多土地呢?至于鹿鸣港,回去给潘书记说最好别打普,即使我答应鹿鸣港的六七万老百姓也不会答应的。”

    郭加正和郭松回去不久,上面又派土改工作组来到鹿鸣港,被拒之要塞之外。他们对挡在前面的何滨说:“你们这样做是抗拒政府,会后悔的。”

    何滨道:“从哪儿来再滚回哪儿去,这里不欢迎你们,只欢迎那些对鹿鸣港人有益的人。”

    “你们告诉罗宝钰,只要他悬崖勒马,跟我们回去接受处理还来得及,只按普通地主对待,能得到宽大处理。若再执迷不悟那就是恶霸地主,土豪劣绅,军阀官僚,会受到严惩的。”

    工作组没能把宝钰带走,却给他下了“抗拒政府,态度恶劣,另立山头,称王称霸”的结论。

    内战全面爆发,鹿鸣港终究没放一兵一卒进来,就连蒋纬国的新五军也吃了闭门羹。以后的一段时间,鹿鸣港暂时成为被战争遗忘的角落,这时宝钰的儿子也学会叫“爹”、“妈”,能满地跑了。

    待内战尘埃落定,蒋家王朝退守台湾一隅,罗宝钰成为地方割据势力的典型代表,省委书记康生亲自过问这件事。鹿鸣港的武装被解除,宝钰和他的追随者被绳之以法,罪名是集恶霸地主、军阀土匪、官僚士绅、人民公敌于一身。鹿鸣港的房产被没收,土改工作队强令怡红和他解除了婚姻关系,郭珊带着陈氏和两个孩子回到牛镇。罗家大院分给六户贫雇农,原来的祠堂都不愿住,便给他们留了下来,郭珊让女儿英忻和她帮忙,把牌位清理出来,一家人住进这三间房里。

    赵四贤、宋大勇、乔树贤、何滨四人越狱成功,并试图劫狱救出宝钰。结果他们没能救出宝钰,连自己也走上了不归路。宝钰因此罪加一等,被判处死刑。替宝钰说好话的潘兆义和郭加正以“思想觉悟低、立场不坚定”受到省委处分。

    从苏联学习归来在外交部担任要职的罗文谷回家探亲,听说宝钰即将被处决,立马回去向周总理作了汇报,说罗宝钰这个人嫉恶如仇、武艺高强、作战勇敢、治军有方、为政清廉、爱民如子,只是思想觉悟不高,并不反党,也不是成心和政府作对云云。

    中央派出调查组对宝钰的历史进行了全面而深入的调查。他们一到鹿鸣港老百姓自发地走出家门,形成上万人的请愿队伍,打出“罗宝钰是功臣”、“罗宝钰是清官”、“还罗宝钰自由”、“罗宝钰冤枉”、“誓死捍卫罗宝钰”之类的巨幅标语,弄得调查组哭笑不得。

    调查组向请愿的群众承诺:新中国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只要罗宝钰没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国家的事,调查组会还他清白的。调查的结果与罗文谷所说基本相符。但宝钰在日本的那段历史已成无头案,是他无法抹去的污点。再就是他第一次被鬼子抓去,毫发无损地被放出来不合常理。尽管潘兆义、郭加正、郭松证明是秦少武出面相救,秦少武这个人都值得怀疑,他的话自然也就不可信了。这又是一桩悬案。

    调查组正在为宝钰是否免于刑事处罚左右为难的时候,朝鲜战争爆发。于是调查组摆出两条路让宝钰选择,一条路是接受审判度过几年铁窗生涯,一条路是参加志愿军戴罪立功。宝钰毫不犹豫地当了一名志愿军战士。

    他,仍将面临着血雨腥风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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