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在诗心第几重？ ——读肖力勇先生诗词集《荷塘听雨》

一卷风云《琅琊榜》，囊尽天下雄才大略，说尽南梁萧氏风流。而最终，却归于禅意深沉的一句话：这宫墙的风，从来就没有停过。

——风动，还是心动？

对于这个大梁天子萧衍从来就没有理清的问题，一千八百年后，萧氏子孙肖力勇用他的诗集作了完美的回答。

一

记得丰子恺说过，人生三重楼。一重功名利禄，二重诗酒花月，三重谈禅论道。

一卷《荷塘听雨》，看破世象，重返初心，宁静质朴，恬淡安适。机锋迭起，俯拾皆是——皆三重楼语也。

作者写道，“兴来长到小湖边，一楫清风垂钓闲。慢说春归花已尽，悄然浮出一枝莲。”光阴流转，世界变迁，万花消尽，一莲独立。这是环境的变幻，更是心境的洞达。这一枝莲中，寄托了一时开悟，萦绕着几多禅意。

在这种心境中，难怪作者的“绡霞一梦幻飞蝶，月色入诗禅入床”；难怪作者的“红尘多少悲欢事，一瓣香心各不同”；难怪作者的“松下听禅长借月，而今不度六朝风”。这风，岂是寻常之风？这月，岂是寻常之月？这是东坡居士的“山间明月，江上清风”，这是崇慧禅师的“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其中，多少机锋，让人去参悟。

二

说到禅诗，人们多推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其实，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王安石的“风定花犹落，鸟鸣山更幽”，吕洞宾的“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又何尝不是？

人若悟了，万象皆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青青翠竹无非般若，郁郁黄花皆是金身。对肖力勇先生来说，禅好像本来就是自家风光，出言即合，不假外求。耳中眼中心中意中念中，时时处处莫非禅也。

他耳里听的是“人歇闲听花外语，节高犹沐竹梢风。今宵轩倚玉盘里，山寺晚钟三四声”；他眼里看的是“陶公闲谈几杯醉，杜老凄凉孤棹悲。谁说清秋无艳色，丹霞流壑胜春回”。

一朵花，“孤清尚有陶潜气，脱旷犹存苏轼魂。纵老抱枝无限意，霜心怀月淡芳尘”。

一只雁，“千缕淡烟顿消迩，一梢明月远幽遐。凭栏凝睇轩窗外，不尽秋思有几家”。

一棵松，“欲添新梦披夜雨，犹伴孤灯吟晓霜。但惜沧桑催物老，空将陈迹吊微茫”。

……

正所谓，禅者心也。心中有禅，坐亦禅，立亦禅，行亦禅，睡亦禅，一言一笑莫非禅也。作者将禅化为诗，凝成句，活泼、锐利、深沉、睿智，八面出锋，让人如行山阴道中，应接不暇。

三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大象无形，大音稀声。禅的境界说不得。教外别传，不立文字。试图说破，便失本意。以心传心，以意会意，拈花一笑，皆大欢喜。

然而，若无文字，哪来偈语？哪来禅诗？

高明的古人，便采取了比兴手段，香草美人，托物言志，这就出现了旋外之音，言外之意。醉翁之意不在酒，说一半留一半，真正的旨趣，尽在不言中。

肖力勇先生的词，尤其是那些一波三折荡气回肠的长调，深得风人正旨，将这种含蓄委婉的手法运用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他咏《琵琶仙·卧龙槐》（下片）“多少事、过客如烟，却无奈、匆匆换时节。都把香心一瓣，付迢迢凌绝。叹那日、莫须沉醉，便重来、槐梦当歇。一派寂静空灵，几人知觉？”

他咏《满庭芳·佛爷寺》（下片）“尘心犹待洗，玉泉纤月，空梦东流。觅迷踪佛印，似去还留。尚度琴心三叠，五更夜、烛雨难休。悲欢事，何时解脱？大雁几声愁。”

他咏《声声慢·物华凋谢》（下片）“帘幕古筝一曲，遣幽情诗语，寂绪孤讴。半世尘缘，红笺犹在心头。纵赢流年瑶觞，又负了、南浦眠鸥。夜漏断，吟晓风、不敢登楼。”

他咏《临江仙·独立小楼凝目》“独立小楼凝目，楚天已远啼鸿。月华欲坠玉寒栊。缘何人不寐，独醉向谁明？多少茫然掩去，一帘夜雨残灯。空山秋叶落无声。心中难解事，尘外一禅钟。”

他咏《八声甘州·看西园幕翠燕轻盈》（下片）“远眺山川秀色，吐几多心事，浮锦闲思。遣花香鸟语，填一卷清词。曲几首、骚人吟梦，瑶觞赋、展墨客风姿。谁借我、华年数载，挽住春期？”

他咏《声声慢·暮云秋色》（下片）“南浦不销幽恨，看缺月婆娑，几许凄凉。卷收云雨，神女不恋高唐。犹听九嶷鼓瑟，千古泪、遗恨潇湘。多少事，对空山、地老天荒。”

总之，这些词语的特色是欲言又止，欲说还休。是言有尽而意无穷，是绕梁三日余音袅袅。

四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在这种背景下，大梁天子萧衍会见了禅宗二十八世祖达摩。

萧衍问：“可有功德？”

达摩答：“并无功德！”

因为福德不是功德。

悟道为功，行道为德，功德要靠个人潜修。

一卷《荷塘听雨》，亦功亦德。彼萧没办到的，此萧却办到了。禅意伴人生，是人生的超脱，禅理入诗词，是诗词的升华。

一卷《荷塘听雨》，让我们听到了万佛吟唱，让我们看到了飞天翔舞。这是诗词的大境界，也是人生的大境界。

禅在诗心第几重？

让我们祝贺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