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背面的温暖

□谭践

我珍藏着一只信封，土色牛皮纸制成，信封的背面有两行钢笔字，像一簇簇跳荡的火苗，让我温暖了三十多年。

那年，我从一所中等专业学校毕业，分配到市直一家单位做统计工作。然而，我最钟爱的却是诗歌，天天疯了似的读啊、写啊，然后投到街边的绿色邮筒里。那时住在一幢居民楼里，不通邮，地址只能写单位。慢慢的，办公室送到科室的报刊中夹杂的退稿信越来越多，每每令我羞惭，赶紧捡出来放到抽屉里。当时，苏童、迟子建、海子等一批年轻作家已经创作出不少优秀作品，名满天下，他们的年龄也只是比我大着一两岁，对比起来，更是无地自容。一封封退稿信，像一枚枚小型炸弹，将我炸得体无完肤。好在一心苦读圣贤书，相信许多励志名言。读美国作家海明威名篇《老人与海》时，我记下一句话：“人生来不是为了被打败的；人能够被毁灭，但是不能够被打败”。抚平身上的伤痕，继续写，继续投。澎湃的诗情，激荡着青春的热血，“黄金在天上舞蹈，命令我歌唱！”终日沉浸在诗情中，也就顺理成章把工作耽误了，人情世故更是一塌糊涂。中秋节，单位分苹果，一篓子苹果倾在地板上，领导说，你们几个刚来的小伙子先挑吧！一位新同事带头抢上，我也随着蹿过去，扒拉了几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放到抽屉里。接着，赋诗一首，颇为得意。猛然间，发现几位老同事神色黯然，才明白我们做错了。应该先让着他们，至少也不该那么迫不及待地抢啊！明白过来，已经晚了，愧疚已经种在心里。为补救，有老同事的孩子到办公室，我便拿给他们一个；电话放在我桌上，老是响铃，打断我思绪，我小声抱怨，为何老是得我接电话？说着把电话移到对面，老同事没说话，翻了一个大白眼，翻给我一句潜台词，这话又错了，不该说，也不该把电话推给老同事，年轻人多干点儿不是应该的么？多年后我仍忘不掉这些画面，自然免不了惭愧，但也免不了抱怨，老同事们为什么不把批评的话说在明处呢？是宽容，还是抹不开面子？毕竟，我们还只是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刚从书本里出来，社会上的事懂得不多。现在，我也已晋升为老同志，看不惯的言行，我会当面说开，免得给年轻人种下愧疚，尽管有时难免被指责好为人师，也只好由他。

还说旧时故事。退稿信源源不断，我总是抢着藏起来，终不免还是暴露了。一次出差数日，回到办公室，一大摞退稿信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当下真是欲哭无泪。好在最上面的信封是扣过来的，上面写着两行钢笔字：祝你好运！一直默默关注你，相信你一定能够成功！题字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一同分配来的一位同事写的，他有一双善良而睿智的眼睛。我默默地收起信封，从没向他提起些事，他也好像从没写过这么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