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宿鸟与托尔斯泰的忏悔

“一只鸟天生就会飞翔、觅食、筑巢，我凝望着小鸟的一切动作，我在它的欢乐中感到欣然。”腊月的一个黄昏，我在一所古庙里看腊梅，抬头看见枯树枝头的一群宿鸟，遂想起托尔斯泰《我的忏悔》里的这段话来。

难得的晴好天气，墙脚一树腊梅开得正旺，夕阳金色的光束照在金灿灿的花枝上，你觉得阳光也有了腊梅扑鼻的花香。我听到了群鸟的鸣叫，抬头，就看见一群麻雀落在爬满藤萝的枯柏枝头，一只只像藤条上鼓起的花苞。看样子鸟儿们并不急着入宿，它们一阵风似的飞来又飞去，“叽叽喳喳”欢快地叫着，叫声也像稠密的梅花。

说来惭愧，托翁的长篇巨著《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我一部都没有从头到尾地读过。偶尔读过的，是他的一篇散文《我的忏悔》。他在被人们认为“最完美的幸福包围”着的时候，丢失了生命的意义所在，“我感到脚下的大地消失了，我没有立锥之地，我生命的依托消失了，我没有生命的寄托……”

在这种“癫狂”中生活了很长时间，托翁把目光转向了“芸芸众生”，“在那些逝去的或活着的芸芸众生里寻觅”。他们不是“博学和富裕的人，而是淳朴的人”，也许习惯、智力、文化和境况千差万别，但是他们“迥异于我的无知，他们全都洞晓生命和死亡的意义，平静地劳动，承受着贫困和痛苦，他们生活，他们死亡，他们发现的不是空虚，而是幸福。”相比之下，“我们越聪明，我们对生命的意义就领悟得越少，我们就越能发现，我们的痛苦和死亡是一种恶劣的玩笑。”他发现，赋予生命意义的就是“生命本身”。

于是他的灵魂“发生了变化”，“富裕和博学圈子里的生活”令他“憎恶”，感觉“丧失了一切意义”。他发现，“一切大众的生命、一切人类的生命，都创造着生命，携它们的真正意义浮现于我面前”。如此，他从鸟的欢乐中感到“怡然”，“一只山羊、一只野兔、一只狼天生就会吃食，天生就会喂养它们的孩子，当它们这样做的时候”，他就确信，“它们很幸福，它们的生命是合理的生命”。而作为一个人该做的，他也“应该像动物那样，谋求生计”，所不同的是，“单独行动，他就会消亡”，他“必须为大家谋幸福，而不为自己”。如此的生命，才会是幸福的，是“理性的生命”。

冬日的黄昏，太阳很快就落到庙墙的后面去了。庙里暗下来，飞回的麻雀们也在枝头上歇了。而一种生命观，还像腊梅一样散发幽香。

 

特邀专家 山里人

刘水，旅游从业者，长期致力于旅游文化的研究和传播，长于旅行写作与摄影,出版《泰山》《泰山文化》《泰山自助游手册》等书籍多部，在海内外报刊发表大量游记散文和摄影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