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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爱心妈妈"李利娟曾堵市长:市长不出来 谁都不能过

    “大家好,我叫李丽(利)娟,因为我生活的大起大落,让我拥有了64个孩子。”

    2014年11月,站在北京卫视一档节目的舞台中央,河北武安人李利娟在讲她和她创办的爱心村故事。讲到动情处,观众、嘉宾纷纷落泪,只有嘉宾乐嘉问了一句,“妈妈,您养这么多孩子的收入从哪里来?”

    在当时,乐嘉问这个问题是担心她掌握不好收支平衡,直到今年5月4日,李利娟创办的武安民建福利爱心村被取缔;一天后,她因涉嫌敲诈勒索、聚众扰乱社会秩序被刑事拘留。

    人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个22年来收养了118名孩子的女人。

    “我得病了”

    李利娟本名李艳霞,是家里的第六个孩子、第四个女儿,人们都叫她“四霞子”。李利娟对外称自己48岁,身份证上的信息显示,她今年53岁。

    李丽娟的大姐李军芳对澎湃新闻称,她们是中医世家,李利娟毕业后第一份工作也在医院。上世纪80年代,一个姓韩的男人在看病时结识了李利娟,两人相恋。因这个男人劳改过,李家人反对他们在一起。父亲放话,要么和那个男人断绝关系,要么离开这个家。李军芳回忆,李利娟“工作也辞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后,李利娟开始和丈夫做生意,从广州、上海等地批发汽车配件、润滑油等,又在武安开了个汽修厂。第二年,李利娟的儿子韩文出生。

    韩文向澎湃新闻回忆,当年整个武安市没几家汽修厂,母亲揽到了政府的订单,生意很好。随后几年,生意越做越大,她开始开店卖服装,前后有六家门市。

    根据李家人的说法,夫妻俩的生意做起来后,李利娟的丈夫染上了毒品,把家中钱财挥霍一空。夫妻关系因此恶化,没多久离异。

    在李利娟的公开采访中,她多次提及1991年儿子被前夫“拐卖”的事。

    李军芳说,那天她正带着韩文在店里吃饭,转个身孩子就没了,一问说是他爸爸领走了。李军芳想,这人平时不来,怎么今天突然来把孩子带走了,直到一个邻居说在汽车站附近看到了韩文。

    得知消息后,李利娟“像疯了一样冲出门外”,抢了别人的自行车骑到汽车站,一辆车一辆车找,最后在一辆车上看到了韩文。

    在韩文的印象里,那天天气阴沉,父亲拉着他去了车站,把他交给一个叔叔,说带你去找妈妈。他记得,妈妈找到他时在哭,他也哭了,妈妈给了那人一沓很厚的钱。

    李军芳说,这钱是她赶到汽车站后跟对方商量,问母亲凑了8000,对方才肯放人。

    李利娟说,当把孩子抢回来的那一刻,她“得病了”,“我不能看到在路边乞讨的孩子,每当看到这些孩子,我就想起了我的儿子”。

    随后几年,李利娟带着韩文住在大姐李军芳家。直到1996年的一天,她突然领回来一个小女孩。

    韩文记得,女孩站在门口,个头比他高,浑身脏兮兮,头发也没梳。她一口方言,韩文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妈妈让他喊“姐姐”。

    这是李利娟收养的第一个孩子,名字叫妞妞。

    “可怜的人多了,你都往家里领?”

    在韩文“被拐”之前,李利娟曾遭遇一场车祸导致盆骨骨折,医生说她今后可能无法生育。但李利娟还想要一个女儿,这时妞妞出现了。

    李军芳介绍称,妞妞来自四川,她的父母在武安一个国营矿上打工,后因矿难双双身亡。初到李军芳家里时,李问妹妹,这孩子有没有父母,你随便就把人领回家不合适吧?

    李利娟回她,孩子在那好几天了,人家都把她当动物玩。李军芳不同意,说你不能养到我们家,我自己也有两个孩子。李利娟很执拗,我不能生育了,这个女儿我必须养,“不用你们养”。

    李军芳拗不过妹妹,于是问她要了500元一月的伙食费,家里小锅换成大锅,几个姐妹轮流给孩子做饭。

    后来,李利娟又接连抱回来几个女孩。李军芳说,当时她家生活拮据,丈夫上班一个月才45块钱,多来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吃饭。她不同意妹妹再往家里领孩子,“全世界可怜的人多着呢,你都往家领?”

    李利娟领养孩子的名声传出去了,有人直接把遗弃的孩子放在李军芳家门口。李利娟看到这些孩子就往回抱,一边走一边喊,“姐,给我拿个衣服”,“没有?没有你也得想办法”。

    李军芳很发愁,多次与妹妹发生争吵,最后忍无可忍,“你一个人来可以,带上韩文来可以,带上别的孩子来不行。”

    李利娟带着孩子住到了别处。为了养活他们,“她上街拾菜,把白菜、萝卜放到大缸里,腌好了就能吃”,李军芳说,自己比妹妹大了快20岁,既是姐姐也是母亲,看到这样也于心不忍,她找到母亲,请她一起帮忙。

    今年20岁的豆豆(化名)住过李母家,他年幼时患有脑瘫,至今一只耳朵失聪。他回忆,小时候在姥姥院子里玩耍时,曾问母亲自己从哪来的?李利娟骗他说,肚子疼上厕所,突然拉出来个豆子,慢慢长大了,就变成了你。

    豆豆对澎湃新闻说,2004年他在上海做手术,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李利娟。在这之前没几天,她还在北京照顾即将手术的韩文。当时同行的李军芳说,“一个电话她就走了,坐飞机去(上海)了。她说韩文有我陪着,豆豆才可怜,他也叫我妈妈,他睁开眼身边不能没人。”

    李利娟收养的孩子里,有不少像豆豆一样患有疾病。韩文记得,那会姥姥家“挺热闹”,孩子们住上下铺,一张床挤着3、4个人。而李军芳家一般住着8—10个孩子,最多时候有14个。

    孩子一天天长大, 2006年,李利娟把他们转移到了武安市午汲镇的一处铁矿。1998年起,她就在这跟人合伙开矿,2005、2006年钢铁行业不景气,矿上原本给工人住的屋子也空了出来。

    李军芳说,李利娟收养孩子的事被媒体报道后,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她。其中一位香港来的姓杨的爱心人士捐助了5万港币。李利娟拿着这钱去矿上盖了几间平房,再把以前的屋子重新翻修,孩子们一起住了过去。

    “当时去了25、26个”,李军芳说,搬家的时候孩子们很高兴,都说自己有家了。“以后大姨可以到我们家串门了”,一个孩子说。

    李利娟盘算着给这个“新家”取名,“一问从哪来的,从孤儿院来的。咱以后不叫孤儿院,咱就叫爱心村”。

     

    “民建福利爱心村”

    武安市民政局的档案资料显示,“民建福利爱心村”的登记时间是2007年12月26日。

    李利娟曾对大姐说,“姐不用怕,我扯了证了,咱不是胡来。”但李利娟注册的只是民非企业,并不是社会福利机构。

    “我们去检查的时候,爱心村卫生、消防、安全等各方面都不合规。我们也想取缔,但因为一些原因,一直没有成功。”武安市民政局一位副局长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称。

    公开资料显示,直到2012年5月,武安市才成立了民政综合服务中心,下设福利部、救助站、老年公寓。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爱心村充当了福利院的角色。

    在爱心村民非登记证书的业务范围中,有“收养孤残儿童”一项。对此武安市民政局在一份情况汇报上写道,“2007年12月,李利娟通过唆使收养儿童在政府机关无理取闹、扰乱正常工作秩序(在办公楼随意大小便)等方法,胁迫民政局按其意愿核准爱心村业务范围:收养孤残儿童、养老服务。”

    关于此事的细节,武安市民政局的一位副局长对澎湃新闻称,时间久远,“具体情况不了解”。

    豆豆回忆,搬到“爱心村”后,李利娟雇了20多个阿姨来照看孩子,有时候大一点的孩子也会来帮忙。“一天三顿吃得饱,没事就帮着种种菜,喂喂牲口。”他评价,在这里的生活“平淡而又快乐”。

    当李利娟获得登记证后,送来的孩子更多了。

    李军芳记得,有一年大年初四,派出所给她打来电话,说有个孩子被扔在路边,找不到父母需要她去抱回来。李军芳不乐意,她想清闲两天。但当时李利娟带着孩子外出看病去了,民警说,李利娟让你把孩子抱到爱心村。

    等李军芳过去后,她看到一个孩子躺在方便面箱子里,里面只有一块单薄的红布,孩子已经冻成了紫萝卜。民警看不下去,买了两瓶矿泉水,把凉的倒掉,再把热的灌进去,放在孩子身边。

    李家人称,爱心村的孩子有李利娟自己抱回来的,有放在门口的,也有家长送过来。但是官方的福利院却收不到孩子。

    武安市民政局社政科的一名负责人曾对澎湃新闻表示,公办福利机构收养不到弃婴的一个原因是,“爱心村的名气太大,让公办福利机构成了摆设,周边居民看到弃婴第一时间便想到爱心村,甚至连警方在接到报警后,也不再向民政部门通报。”

     

    武安市委宣传部指定的信息发布平台“新武安”称,爱心村有32人有父母或法定监护人。“有群众举报李利娟将其放到爱心村名下,既可套取低保资金,也能扩充爱心村门面,关键时候还能为其所用。李利娟还涉嫌收养被拐卖儿童”。

    对此,韩文称,有监护人的孩子他们本不愿接收,这些孩子大多身有残疾,或家庭条件困难,是“家长哭着跪着求他们收养。其实就是变相的遗弃,有时候收与不收,我们是进退两难”。

    “市长不出来,任何人不能过去”

    2006年的一天,李军芳去到爱心村后没看到孩子,等李利娟晚上回到家问起她,说去武安宾馆“堵市长”了。

    李利娟曾对媒体表示,那时武安宾馆正举行武安市人代会,“市委、市政府、公安局,我跑遍了。市长不出来,任何人不能过去。”她堵住了会场出入口,“你们不是开人代会吗,我死在这里也要见市长。”

    豆豆就是李利娟带去的孩子之一。但他对当时的情况几无印象,只记得从那以后,爱心村的孩子“上的都是武安市里的学校,每天有校车接送”。

    韩文称,除了学费,爱心村的主要开销用在孩子的治疗上。“送到爱心村的孩子,大多都有疾病或残疾。”李军芳称,当年豆豆的手术就花了100多万,其他每个孩子的治疗费用基本都在30、40万左右。

    2014年的节目中,乐嘉问李利娟,“妈妈您养这么多孩子的收入从哪里来?”李利娟回答:“我本来是很有钱的,但为了养这些孩子,我现在还有两百多万的账(欠款)”。

    但根据“新武安”的通报,“李利娟在武安有多处房产,在邯郸也有房产;名下有路虎、奔驰等豪车。经公安部门初步查明,李利娟名下存款有2000多万元,美金2万元。”

    韩文一一辩解说:李利娟的确有房产,但都是自家老房子拆迁下来的,邯郸肯定没有房产;豪车都不是李利娟的,是以前的矿主过继给许琪的。“关于房与车,都可以去调查,到底怎么来的可以公开”。

    据李军芳介绍,许琪是陕西安康人,曾经给矿上的老板开车,到了武安后成了矿工工头和李利娟的情人。据见过许琪的人描述,这人约有一米八五,身材略胖,一般人不敢惹。人称“许老大”。

    韩文称,李利娟的存款大部分是2014年修路时民政和公路局对爱心村进行的赔偿,约1000万左右,另外每年各部门给30万作为补偿,社会爱心人士的捐助也占了很大一部分。“这些钱留着以后拿到政府承诺的50亩地,建设大型的孤儿院。”

    李利娟几乎每天都会在朋友圈发爱心人士的捐款截图,数额从1元到2000元不等。李军芳也说,媒体报道爱心村后,妹妹的手机响个不停,“全是捐款。”

    爱心人士张君(化名)认识李利娟有六年了,尽管年纪比李大,但仍称她“李姐”,“我第一次看见她,穿了个军大衣,整个人土灰土灰的,坐在医院病房门口,看起来很憔悴。”

    张君长期捐助李利娟,每年都会去爱心村。在她眼里,李对这帮孩子,尤其残疾孩子“跟她的命一样”。她有个标志性动作,“没带手绢的时候,孩子流口水流鼻涕,李姐拉过来用手给孩子这么一抹,再擦在自己身上”。

    “新武安”提到“对不听话的孩子,采取殴打恐吓、不给饭吃等手段逼其就范”等。韩文说,要说打也就打过那么几次,“偷着抽烟、放火烧衣服,你说要不要教训?”

    李利娟有时会流露脆弱一面,“有次她来我家,坐下来就开始捂着脸哭”,张君对澎湃新闻说,有个孩子因为脑积水总会在半夜抽搐、嚎叫,李利娟晚上总是被孩子惊醒,甚至还落下了尿裤子的毛病。

     

    第一桶“矿金”

    熟悉李利娟的人都说,她早年靠挖矿赚了钱。

    爱心村坐落于一处矿山,占地约50亩,里面有不少平房和一栋三层小楼。周边黄土砂石遍布,人烟稀少。

    距离这座矿最近的村庄是两公里外的上泉村,村民张富贵(化名)与李利娟来往最多。提起“四霞子”,张富贵深深地叹了口气,“原来矿是我父亲从别人那买过来的,后来到我这。国家管的严了,不允许无证开采,办个采矿证要50、60万,谁家也没那么多钱去周转,所以我就想找几个投资人。”

    1997年,他经人介绍认识了李利娟。

    “来的时候穿的破风雪衣(羽绒服),一个姓马的骑着金城100摩托带着她到矿上。”当时他提出,李利娟拿出两万块钱入股,“她没给,后来让包工头出的钱,她也没给”。

    但李军芳表示,这钱李利娟给了,“找我借的两万块,她能不给吗?”

     

    张福贵对澎湃新闻称,当时一吨矿石的价钱最低也有600、700元,“98年到06年,采矿的收益算下来能有大几百万(500万以上),一分钱没给我。”他说,自己也不是没要过钱,“就是哄着你,骗着你,讲话多着呢,‘没钱没钱,办这个办那个事了。’”

    等办了采矿证,证上只有李利娟的名字。张富贵说,当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一起”,(证)给谁都可以。“我当时有老婆,她还逼着我跟我老婆离婚”。

    就两人的关系,李军芳说法完全不同,“张富贵图谋不轨,想霸占我妹妹。”当时在矿上打工的陕西人多,一个工人给李丽娟介绍了许琪。

    李军芳说,2006年左右,许琪带着一个人和李利娟一起来到了矿上,那时矿已停工,张富贵在矿上看门。

    张富贵回忆,“许老大”一进门就对他说,“你为啥给四霞子打电话,你有什么事?以后别再联系她了。”一听来人气势汹汹,张富贵顶了几句。许老大抄起一个酒瓶就砸在了张富贵的头上,张当时就懵了,随后他被来人一顿拳打脚踢,屋子里的桌子椅子全被踢倒。

    至今他的头上还能看到一道伤疤,上面覆盖着稀疏的头发。张富贵称,这以后他决定离开。

    李军芳证实当时张富贵和许琪打过一架,“好像是喝酒喝的”,但她称,张富贵走的时候属于退股,给了他几十万。

    张富贵说,在上泉村他一度抬不起头,村民都觉得是他“引狼入室”了。从矿上出来后他也没脸回家,在外面住了好一阵,才和老婆复婚。当问起更多关于李利娟的细节时,他摇摇头,“许老大还没抓住呢(编注:案发后许琪在逃),等他们所有人都抓到了,我什么都告诉你。”

    红人与涉黑

    张君也提到过许老大。“有一年他俩因为感情上的一些事,许老大打了李姐,李姐还住院了。”而韩文说,当时李利娟被许琪打到骨折。

    被打的不只是李利娟,上泉村的村民也对许老大又恨又怕。

    上泉村民郝老三向澎湃新闻回忆,2007年10月的一天,他去捡矿石,之后骑着摩托三轮回家,迎面遇到许老大和他四五个工人。许老大拦下他,看了眼车上的矿石,说这矿是我的。话音未落,四五个人把郝老三拖下来按在地上打了一顿,身上的手机也被抢走。

    村民王老四也说,2007年左右,在村西钢厂上班的他正值放假。有天他开着三马车在距离爱心村一里之外的荒地里捡矿,车就停在路边,此时许老大领着一群人过来,问王老四要钥匙。王老四因为害怕没吭声,就把钥匙给了对方。

    事后他找到上泉大队,希望能把车要回来,“这车是我花了一万七买的。”王老四说,最后经过调解,他花了1500元把车要了回来,车上什么东西都没了。

    对此韩文表示,当年村民偷矿,“肯定要阻止他们”,还有村民在焚烧秸秆的时候把他们种的树也给烧了,他们提出赔偿。结果一传十十传百,母亲的坏名声落下了。

    韩文称,就没几个村民见过李利娟。一次李利娟从武安市里坐出租回爱心村,出租车司机使劲说着四霞子的不是,李利娟问你见过她吗,司机表示没有,李利娟坐在车上只是笑笑。

    但村民都认为,四霞子就是个“痞子”,只不过很多事都是许老大在出头。

    在“武安市民建福利爱心村”的微信公众号里,有一篇《认养爱心果树把爱传递下去》的文章,“她(李利娟)谋划着,把那一千亩地给爱心村的孩子们建起一个自我造血机制,即便是她走了,爱心村也不再只靠等和要,孩子们也有了生存下去的根基。而这个规划要从领养果树开始。”

    种树需要土地。在爱心村西边西三环马路旁,大多是上泉村七队、八队的土地,早年村民种植着棉花、玉米。从2007年开始,有村民在经过自己土地时,发现土地上种上了辣椒,“红汪汪一片。”有村民也曾经去查看情况,结果被狗咬了。

    久而久之,村民们不敢再到地里去。一位村民表示,他的土地从去年开始被四霞子承包,每亩地拿到了1000元,据他所知,四霞子是通过大队签的合同,钱也是通过大队给下来。

    上泉村村委一位干部对澎湃新闻表示,早年的确存在李利娟强占土地的情况,从去年开始她才和大队签订协议,对占地进行补偿。

    在一份“西三环两侧30米外植树占地补偿协议”中可以看到,签订时间是2017年5月,租赁期一直到2028年。共涉及上泉村的115户村民、139.2亩土地,土地用来种树。

     

    李利娟的树,一度“种”到了距离爱心村20公里外的贺进镇。

    2014年11月,时任武安市贺进镇党委书记的石书军通过招商引资,引进了一处光伏发电项目。石书军称,项目施工时,李利娟突然带着几个七八岁的智力不正常的孩子到镇政府上访,称这个项目导致自己投资了1800万的企业受到了重大损失,种植的13000棵树被毁,政府需要赔偿2000万。

    石书军对澎湃新闻称,经过实地勘察,发现项目所在地自然生长的树不超过30棵,他于是拒绝了李利娟的诉求。此后不断有社会人员来到镇政府,有的拦车不让走,有的跑到办公室干扰工作人员办公。“许老大就在楼下,一旦听到谁声音高一点,他就立马冲上来”。

    “有次还有孩子过来,那几个大人指着我让孩子喊‘爸爸好’。”石书军说,从2015年正月十八开始,连续十几天有社会人员带着铺盖住在自己家门口,时不时砸门,还在门口做饭。石书军及家人只能转移到宾馆。

    在早年媒体报道中,李利娟一直以“爱心妈妈”的身份出现,她还是邯郸市民建委员、“感动河北”人物。石书军说,李利娟成了“红人”,和她在一起的许老大又涉黑,“这一红一黑结合在一起,我们也拿她们没办法”。

     

     

    “新武安”通报称:李利娟不断利用手中的残疾孤儿和弃婴做“挡箭牌”、“敲门砖”,肆意借机敛财。

    武安某宾馆一位经理向澎湃新闻介绍,2013年6月18日下午将近7点,李利娟和许琪以及几个孩子前往蓝天宾馆参加酒席,期间酒店电梯发生故障,卡在了4、5楼中间。一听是李利娟,当值领班在事后人被救出后端着果盘进行了道歉,李利娟等人晚上用餐结束后约10点返回。

    但等到11点左右,来了十几个人把酒店门堵了,其中有孩子也有社会人员,他们表示李利娟回去后身体出现不适。酒店立即派了经理把李利娟送到医院,前后住了一个月,经理每天都前去慰问,李利娟总是客气地表示,你不用每天来,我没事。

    对此这位经理很无奈,“你说没事,那倒是出院啊。”他说,当时坐电梯的不止李利娟一行人,还有其他宾客。在发生故障后李利娟身体并无不适。事后他们带着李利娟的CT前往北京问诊,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但李利娟始终不提出院。最后酒店方不得不赔偿了一笔钱,加上入院治疗费用共17万。

    而韩文称,当时母亲的腰受到了损伤,“我们没提出赔偿,是他们自己找到我要赔钱。”

    李利娟在武安第一人民医院住院期间,还发生过一起纠纷。

    据韩文介绍,当时许琪也因为电梯故障导致血压升高,一同住院。在某天输液之后,李利娟突然脸色大变,血压降低。韩文认为,是院方输错了液,把给许琪用的降血压的药输给了血压本身就低的李利娟。“我们问医院要输液袋子,他们拿不出。”此后家属要求院方将李利娟送往北京检查,医院用救护车将人送达后连续待了好几天。

    武安市第一人民医院宣传科一魏姓领导向澎湃新闻表示,当年的确发生过纠纷,但医院经过核实没有输错药,界定李利娟有个人输液反应。

    韩文称,后来院方给了(12万)让他们自己去看,“我们家从没主动开口要过钱,都是对方提出。他们要都没错,干嘛还出钱?”

    “不应当获得的许可证”

    2013年袁厉害事件后,民政部等七部委联合发文,严禁任何民办机构和个人私自收留弃婴。

    但武安市民政局始终无法取缔爱心村,甚至有工作人员想要进入都被阻拦。民政局提出把爱心村的孩子转移到武安社会福利中心,“当时我们开辟了单独的楼层,也答应让李利娟做院长。但她拒绝了。”一位副局长介绍道。

    对此韩文解释称,“那里是养老院,也是个人承包的,不适合孩子们生活。而且爱心村的护工怎么办,他们不愿意承担”。

    就这样,爱心村以一种灰色的姿态存在着。

    根据武安市民政局的相关文件:民政局从人道主义角度出发,给爱心村的孩子开辟“绿色通道”,帮助孩子办理户口和低保;此外每年对爱心村进行物资(米面)和经济上的援助。其中机构拨款达到281万元,五保资金24万元,低保资金187万。

    李军芳认为,国家都给钱了,爱心村就是合法的。李利娟还给有低保的45个孩子以他们名字开了户,把钱都存给他们,留着以后用。

    但事实上,民非企业不具备收养孤儿的资质,且爱心村各项检查都不过关。至于证书业务范围上写着“收养孤残儿童”,前述民政局报告中解释称,“该核准行为实在受胁迫的情况下作出的。”

     

    直到5月4日,武安市行政审批局举行行政许可听证会,事情起了变化。

    武安市行政审批局以爱心村“没有在2014年至2016年参加年检”为由对其作出了撤销登记决定。按照民政部《民办非企业单位年度检查办法》第10条规定,连续两年不参加年检,必须予以撤销登记并公告。

    对此李利娟此前接受媒体采访称,“一直到2013年以前,我都按时进行了年检,但在2013年以后,他们告诉我说以后就不用年检了,他们说这是便民简化程序。”

    李利娟的委托律师参加了听证会。他表示,尽管武安市民政局出示了2014—2016年度的检查通知,但2014、2015年相应的领取文件签字存在疑点,他怀疑有人冒充李利娟进行签字;而2016年度的领取文件签字表中,爱心村处没有人签字。如质疑属实,意味着没有人通知爱心村进行年检。

    听证会上,主持人并未对此进行回复。

    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5月8日,经武安市纪委、监委研究并报市委常委研究批准,武安市民政局局长黄利斌被免职,两位前任局长受到党内警告和行政处分,民政局还有三位官员也受到处分。行政审批局也有四位官员受到处分(包括该局局长)。武安市民政部门负责人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这些官员被处分,与李利娟的爱心村“不应当获得的许可证”有关。

     

    铁矿风波

    听证会当天,武安警方取缔了爱心村,一天后,李利娟被刑拘。

    据“新武安”通报,在一起阻碍重点工程建设中,(李利娟)让残疾智障儿童坐到基坑边、往基坑里跳、往施工车辆下钻,把孩子们置于危险境地而不顾,以达到其索取钱财的目的。

    对此李利娟在一份情况说明中写道:2018年2月初,她在植树时发现有人在她矿权所属范围内施工,她阻止并了解到对方是武安市青龙山工业园区,需要将高压供电电塔挪到矿权所属范围内。

    根据《矿产资源法》,地表建有电力设施的矿区,禁止开采地下矿产资源。李利娟说,该矿是自己在2002年通过招标获得合法探矿权的项目(编注:爱心村所在铁矿外的另一处铁矿)。“此后数年里,先后投入3000万用于勘查。”

    当时对方同意停工,但在4月1日,李利娟又发现有人在施工,便前去阻止施工。随后李利娟的孩子和家人也赶到现场,双方发生了语言和肢体冲突。据媒体报道,事后爱心村司机姚某被武安市公安局行政拘留10天。

    李利娟不是第一次因自家的矿和人产生纠纷。

    韩文称,2014年西三环修路,爱心村和铁矿就在路边。为保证安全,矿只能停工,爱心村也一度关闭。最后双方协商补偿闭矿给李利娟带来的损失。“有会议纪要。1000多万的赔偿已经到位,50亩地一直没下来。”

     

    等到了这次,韩文说李利娟已经投降了,“你找个地方我们搬走,或者你们收购我们的矿我们不干了。”至于3000万的补偿,韩文称是根据矿的储量和价值进行计算,具体他没参与。

    “新家”

    5月4日,爱心村被取缔,现场清点共有74个孩子,另有3个孩子在上学。77个孩子都被安置到了去年年底竣工的武安市社会福利中心。中心分为婴儿、儿童、少年部,每四个孩子一个房间,分别由两位护工24小时照料。

    武安市市长强延峰曾向澎湃新闻表示,爱心村孤儿和弃婴将由武安市政府出钱安置,会妥善处理所有孩子的上学、就医问题。

     

    如今的爱心村,大门紧闭,里面只有一位姓谢的老人在照看鸡鸭猪羊,他不会做饭,凌乱的房里放着几桶方便面,他也不知道几时才能离开。

    在以前,豆豆从来不问自己是从哪来的,“我既然有家了,为什么还要去问过去?”现在他说,“家没了,妈妈也没了。”

    目前,他正在外地上大学,李利娟本想让他去学法律,但他想今后回到爱心村照顾孩子,选择了护理专业,“我现在特别后悔没听妈妈的话”。

    豆豆说,他现在最想念的除了母亲,就是爱心村的那些孩子。

    如今,爱心村的孩子们在福利中心窗明几净房间里睡觉、吃零食、看电视。在少年部,大部分孩子都去上学了,除了一个7岁的孩子。他骑着木马,在一群护工的围绕下从走廊这头蹦到那头。被问起这里好不好时,他说,不告诉你。

     

    在儿童部,几个孩子的衣服里藏着胸膛或腹部上长长的手术疤痕,做了修复手术的唇裂孩子笑眯眯地望着眼前的陌生人,这是他们在爱心村时做的。

    目前,李利娟正在邯郸市看守所,等待警方的进一步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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