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奥·里萨那：音乐没有边界

当萨克斯风闪烁着金色的光泽，钢琴与鼓也准备就绪，人们捧着高脚杯陆续入场，任谁都能预料到这里将会被怎样的音乐充盈：钢琴的音色宛如忽明忽灭的灯光，轻盈的鼓点悠悠跟随，萨克斯风灵动柔滑如同杯中摇曳的红酒——这注定是一个优雅而不羁的爵士之夜。

然而接下来，萨克斯风的乐音戛然而止，一头卷发的乐手倾身靠近话筒，欢快高亢的歌声伴随着激烈的鼓点一并响起，瞬间点燃了静谧的夜。紧接着，台上的乐手开始拍起手来，身着长裙的舞者倏然出现在聚光灯下，飞扬的裙角与奔放的舞姿令她如同一团火焰，跳跃在观者难以聚焦的视线间。伊比利亚半岛的海风游弋在上海的秋夜，这分明是一曲热烈的弗拉门戈。

“我坚信音乐是没有边界的，弗拉门戈的歌舞与钢琴、萨克斯风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艺术形式，也能融合在同一首歌曲中。”安东尼奥·里萨那说。他正是这一晚的主角，萨克斯风的演奏与弗拉门戈唱腔均来自于他。

安东尼奥·里萨那在彩排中。

10月14日晚，应塞万提斯学院的邀请，西班牙音乐人安东尼奥·里萨那（Antonio Lizana）和他的乐队来到大雨初歇的上海，在位于安福路上的塞万提斯图书馆内为乐迷们带来了一场精彩的弗拉门戈爵士演出。上海本地的弗拉门戈舞蹈家安娜·赛维亚（Ana Sevilla）也参与其中，用她的舞蹈为里萨那乐队的表演添上了一抹明艳的色彩。演出结束后，安东尼奥·里萨那和他的队友丹尼尔·加尔西亚·迭戈（Daniel Garcia Diego）接受了澎湃新闻的专访，分享了他们的音乐理念与新专辑《东方》的创作。

爵士乐与弗拉门戈的融合

安东尼奥·里萨那自幼学习萨克斯风。他师从杰瑞·贝尔贡齐（Jerry Bergonzi）、吉姆·斯尼代罗（Jim Snidero）等多位爵士名师，从家乡——加的斯省的圣费尔南多镇音乐学院毕业后来到了马德里，与沙彦·凡蒂（Shayan Fathi）和丹尼尔·加尔西亚·迭戈共同组建了现在的这支乐队。安东尼奥作为乐手出道已有6年，至今已发行3张专辑。

对安东尼奥来说，爵士乐与弗拉门戈的结合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他出生于西班牙加的斯省的圣费尔南多镇。在这里，街头巷尾都回荡着弗拉门戈的旋律。它是流淌在西班牙人血液里的音乐，是西班牙的国粹。

“爵士乐诞生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美国，最初扎根于美国的土壤；70年代左右开始受到摇滚乐等音乐类型的影响，但依然局限于英美文化圈；直到20年前左右才逐渐在其他国家流行，与不同国家和民族的音乐相互交融。”键盘手丹尼尔说。他解释说，当爵士乐流传到西班牙的土地上，它与弗拉门戈的融合是必然的，是爵士乐自身不断拓宽疆域的需要。而对他们这些西班牙爵士音乐家来说，能在爵士乐中注入弗拉门戈的基因，让来自故乡的古老音乐能在这一流行乐种中获得新生，是一项值得付出热情的事业。

在那晚的舞台上，安东尼奥停止萨克斯管的吹奏，对台下的听众说：“现在我的家乡已在远方，正因如此，家乡的存在显得格外重要。所以我想让你们听听来自我家乡的音乐。”他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跟着队友的鼓点开始击掌，弗拉门戈的歌声从他口中传出，透过话筒响彻整个空间。那一刻，他仿佛一个技艺高超的魔术师，把千里之外的故乡变到了眼前。

安东尼奥·里萨那乐队在表演中。

打破一切界限

但安东尼奥和他的乐队所打破的，并不仅仅只是爵士和弗拉门戈的界限。在这场演出中，他们呈现了今年发行的新专辑《东方》中的曲目。

对于身处地中海沿岸的西班牙来说，东方并不遥远。公元711年摩尔人入侵，征服了几乎整个伊比利亚半岛，也把阿拉伯文化带到了西班牙的土地上。因而对安东尼奥和丹尼尔两位西班牙音乐家来说，东方有着不同寻常的象征意义；更别提乐队的鼓手沙彦·凡蒂还是一位伊朗人。将东方作为他们音乐探索的主题，与他们将弗拉门戈融入爵士乐的实践一样，是一项顺理成章的尝试。

乐队三人对东方的理解并不仅限于阿拉伯，他们也是佛教和道教文化的爱好者。尽管并非把佛道作为信仰，但东方宗教中蕴含的智慧为他们的生活与艺术创作提供了重要的指引。例如专辑中《灵感》一曲的创作，就是安东尼奥在冥想中创作的。他用音乐还原了自己在冥想的状态中达到顿悟、灵感闪现的过程。他们的创作灵感，来源于灵感本身。

专辑中的另一首歌曲《边界》则源于安东尼奥的一个梦。他在梦中不停地走，脚下的路仿佛没有尽头。然而当他醒来，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一条无尽的路，当他走到国界线边总得停下来，一路有无数的界线阻拦着他。“我们的世界被一条条所谓的边界分割开来。在一个富有的国家旁边，另一个国家的人们或许在挨饿受苦。但正因为边界的存在，人们就对边界另一边人们的苦难视若无睹。这就是此时此刻的现实。”安东尼奥说。

安东尼奥相信，音乐是无界的，在音乐中，他需要打破一切界限。所以他将爵士乐与弗拉门戈的歌唱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形式融合在一起。在游历世界时，他与队友也时常和当地的音乐家合作演出，也会尝试在表演中融入不同的乐器。例如在摩洛哥时，一位当地的鼓手加入了他们的演出，并现场表演了一段非洲手鼓的独奏。而正如这次邀请舞蹈家安娜·赛维亚参与一样，舞蹈也是他们演出中的常见元素，毕竟弗拉门戈的音乐与舞蹈是相伴相随的。

弗拉门戈舞蹈家安娜·赛维亚为乐队伴舞。

这是安东尼奥和丹尼尔第一次来到中国，中国音乐人和乐迷的纯真与热情令他们感触颇深。他们也希望能有机会欣赏中国音乐家的演出，并与他们合作，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其实就算安东尼奥不说，他对“音乐无界”的坚持也在演出现场恰如其分地表现了出来。在表演安可曲《飞翔》时，他不仅邀请已经退场的安娜·赛维亚回到台前即兴舞蹈，还鼓励观众们和他一起合唱：“这不仅是我们的演出，也是你们的，我们同在宇宙中的这一狭小的时空。所以请和我一起完成这首歌。”于是全场观众在他的带领下，用西班牙语唱道：“飞翔，我要飞翔，清晨所有的梦想……”在歌声中，舞台上下的界限得以打破。整场演出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弗拉门戈与爵士，传统与流行，音乐与舞蹈，中国与西班牙，东方与西方……一切的界限都渐渐模糊，在这个属于安东尼奥·里萨那乐队的夜晚。（文/程千千）

安东尼奥·里萨那乐队拍手带领全场合唱《飞翔》。

本文转自澎湃新闻http://www.thepaper.cn/